手机版
1 1 1

又见炊烟升起

重庆万州区财政局 文贤猛

共产党员网 打印 纠错
微信扫一扫 ×
收听本文 00:00/00:00

七一前夕,局机关请来一个乡村老支书讲党课,老支书走上台,他走进麦克风,却没有讲话,只从怀中掏出一面党旗,手指向党徽,指向那把镰刀,然后鞠躬,然后退下,坐回到座位。全场安静,安静,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……

我们远离乡村,远离庄稼,远离镰刀,我们听到了乡村对我们干部的呼唤!

奔着这热切的呼唤,我合上报纸,关闭电脑,关上办公室,我要去到一个别人的村庄,去聆听关于镰刀关于炊烟的呼唤。

我要去的乡村位于王二包原始森林下面一个叫召灵的山村。乡里说我要入住的农户姓王,早年当过村长。

八月的乡村稻穗金黄,玉米飘香,田里随处能见到村民支起拌桶围席在打谷子,家家屋檐下都挂上一挂一挂金黄的玉米棒子,这是乡村最盛装最饱满的季节。乡亲们见到村支书都招呼说:“上面来人啦?”村支书只是不断地嗯着,没有太多的表情,花狗黑狗趴在各自门户前,见到我们,慵懒地连眼皮都不抬一下。

支书把我带到一幢红砖瓦房前,主人从屋里迎了出来,我递过行李喊道:“王村长,给你添麻烦啦!”主人笑了,“我姓邵。”支书拍拍跟在身后的大黄狗,对我说:“文同志,对不起,王村长全家走人户去啦,我们换了一家。”忙着给我端洗脸水的大娘接话说我刚去老村长家磨面粉回来,他们没有走哪里啊。老邵喊住老伴说还不快去张罗饭。

乡村的晚饭比不上城里准时,太阳落山很久了村庄才响起大人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。有了我这个不速之客,老邵家的晚饭就有些早。放下筷子,在乡村那些亲切、久远、给人无尽怀念的大人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中,我搬出板凳,从行李中取出香烟、糖果摆好,等着乡亲们踏着月色而来。我这也是像当年来我家乡的那些下乡干部们学的。

老邵说,文同志,别忙啦,乡亲们不会来的。他说别说你们市上区上派干部下来,现在我们要见到乡里的干部都很难,都三十多年啦,群众早习惯啦!

那一夜,风吹稻花香,月夜青纱帐,独在他村,我和邵厂长一家围坐院坝,果然一夜无人来。

清晨,林间清脆的鸟鸣声中,传来“咚,咚,咚”的声音,那是我熟悉的打谷子的声音。站在院坝前望着晨曦中的山村,一块块金黄的稻田上,乡亲们支起围席,架好拌桶,趁着早晨的凉意收获。

在这幅秋收图景中,很多的稻田中都是好些人在忙碌,唯独河边一方月亮似的稻田中只有一个中年妇女在默默地割稻。

我走向那方月亮,想凭自己的劳力给这个女人一点点帮助,哪怕陪她说说话。

女人显然很惊讶,“你是昨天来的那财政局干部?”看来群众还是知道我们的到来。我问怎么就你一个人?女人说:“谁叫我命苦?丈夫前年帮人修房子摔断了腰,半身瘫痪。女儿在外读书。婆婆去年过世。公公从朝鲜战场负伤后转业回家双目失明无法下地……”

我帮着女人割稻子,听着她的倾诉。晨曦朦胧,泪眼朦胧。

支书来了,后面还跟着好几个群众。我悄悄问支书,不会是因为我们来了才找乡亲们帮忙的吧?支书说文同志,你可错怪我们啦,刘嫂家的情况周围十里八乡谁不知道,可我们除了能帮助她家干些农活,我们还真帮不上大忙!

说实话,我尽管从小生在农村,可家里的农活从来没有干过,没割几捆稻子,手掌上就起了血泡,两臂也让稻叶割出一道道血印。乡亲们抢过我手中的镰刀,说:“文同志,你还真不是干农活的料,你的心意我们领啦,你就歇歇吧!”

我为自己羞愧。我就拣田里丢失的稻穗,我给他们递送开水,面对他们,我真的无地自容。

乡亲们看出了我的心思,对我说:“文同志,一看你就是有学问的人,你就给我们唱唱歌吧!”对啊,我唱歌可是好手,我小时候在老家听过别人唱薅草歌、插秧歌、打夯歌,没想到今天还派上了用场。

“太阳出来四山红,如今的乡村大不同,锅里煮的是油炒饭,身上穿的是羊毛绒……”一曲喊出去,大家都乐啦,周围田里打谷子的乡亲们都停下手中活,专注地听我唱歌。

“幺妹送茶高山顶,阿哥挑谷山脚行,一山唱歌四山应啰,声声唱给有情人……”又一曲喊出去,周围乡亲们干脆围到月亮田中,大家和我一起唱歌。

太阳出来啦,田里热气一下上来,支书说:“咱们先回家吃饭吧,文老师也唱累啦,等半下午退凉了再出来吧!”

如果从外观上看,刘嫂家的情况并不差,漂亮的砖房,整洁的院落,茂盛的竹林。支书说,刘嫂丈夫瘫痪前,她家的日子是村里最好的,在咱们农村,只要家里有个病人,这家就倒啦,何况病的是家里的顶梁柱。

支书把我带进刘嫂的公公面前,我从身上掏出500元钱送给这位共和国的功臣。“……小同志,我两个眼睛是被敌人激光弹打瞎的,啥子都看不倒了,我的手就是眼,让我用手摸摸你,看看你,感谢组织上派人来看我……”老人说着说着,泪水从他那受伤失明、眼珠已萎缩的双眼流了出来。

支书对我说:“文老师,老人的眼睛瞎了后多年都流不出眼泪,你看他今天居然流泪啦!”

我问支书:“你怎么不喊我文同志啦?”支书说喊文老师亲切些。

我的泪来了,对这样的功臣,对这不经意中称呼的改变,对这群和脚下土地一样纯朴的群众,我们真的来迟啦来少啦!

我推着刘嫂的丈夫看他家的房子,发现家中几乎没有一件值钱的家具。支书说为给丈夫看病家中能卖钱的东西都卖光啦。走进堂屋,堂屋上的大梁已经卸去,留下两个空落落的梁洞,梁洞下打了钉子,钉子上挂着半块腊猪头肉,我的心一阵阵绞痛。

中午饭桌上炒着大盘腊猪头肉,我说什么也吃不下。刘嫂说:“文老师,你多心啦,咱们农村如今哪家腊肉不多,咱农村就出这个,不信你去我偏屋看,咱家还有好几块腊肉哩!”我到偏屋一看,果然挂着好几块腊肉。喝着农家酒,吃着猪头肉,那顿饭我吃得特别香。

我并没有吩咐支书叫群众来,刚吃过午饭,刘嫂家竹荫下就坐满了很多群众。支书说大家想听听城里的事。这正合我们这次下乡的要求,我就正想给群众宣传一下财政的各种惠民政策,与大家探讨一下农民增收的路子。

院坝会开得非常成功,群众明白了国家的各种政策,我也听到了很多在办公室听不到的农村许多真实情况。院坝会一直开到太阳下山,刘嫂出来喊我们吃饭,群众一下就散了。我坐在饭桌前正纳闷时,没过一会儿刘嫂家却围满了很多乡亲,这个端着油煎的包谷粑,那个端着腊肉炖的鸡汤,不一会儿竹荫下就摆上了百家宴。乡亲们说他们有好多年没有这样聚会过,没有这样热闹过。

那晚我没喝几杯酒就醉了,等到我醒来,推开窗一看,月亮早已升起很高,乡村进入了梦乡。突然我听到楼下有人在说话,“刘嫂,对不起,我得把腊肉先背回去,明天我家请人打谷子。”探出头往下看,刘嫂正端着背篓送人出门,我听见刘嫂说:“王婶,你还得叫你兄弟媳妇明天一早给我多背几块腊肉来,不然让文老师看出来,他又不会好好吃饭的。”

我的泪终于来了!

第二天我并没有住在刘嫂家,一大早最早安排我入住的老王村长来了,抓住我的手直说对不起,说误会了我们这些下乡干部,说无论如何要到他家住一晚,不然他会不心安的。

我悄悄在枕头下放了200元钱想作生活费,我知道明给刘嫂一家一定不会收的。走时我专门到偏屋看,那上面依然挂着好几块黄亮亮的腊肉,我知道那一定是今天早上的“杰作”。

老王村长的确非常热情,桌子上摆满了香喷喷的农家菜,我吃得很香,听得却不香。老王村长说他干了几十年村干部,三十年前城里干部经常下来和群众打成一片,如今却好多年见不到干部的身影,你们都在忙些什么啦?我们干群的鱼水情在哪里?我说我们的干部作风确实有问题,可这些年党的政策对群众还是不薄的。老王村长说,这没有错,我们心里都热着哩!可是你想过没有,你我同为党工作,你们退休了什么都有,我年龄大了,干不了了,什么都没有啦。我们大家都为国家工作,你们城里的工人什么都有,我们农民什么都没有。在所有的待遇上和你们城里人比,我们这叫有尊严的生活吗?

我回答不了老村长的问题。

傍晚时候,单位有急事派车来接我,要我赶回去,我收拾好行装悄悄上车,我这个逃兵不敢再看乡亲们。

从车窗往外看我生命中的第二个村庄,袅袅的炊烟从家家屋顶升起,村庄又响起了父母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,我真切地感觉到那里面有当年我母亲唤儿回家吃饭的声音,可是我今天不能回家,我还能回得去吗?

回到单位第三天,门卫打电话让我下去取汇款单。打开一看,是刘嫂寄回的我放在枕头下的200元钱,附言上有几行字:“谢谢,请放心,我们会好起来的!”

我眼泪夺眶而出。

刘嫂,我们欠你们的感情债多啦!

发布时间:2013年05月28日 10:35 来源:共产党员网 编辑:王鹏 打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