猪会拜佛？狼是图腾？——谈谈“拟人”的世界

　　年初五，浙江温州永嘉县一头猪跑到寺院门口一动不动下跪，后寺院请师父为它念《心经》后，这头猪离开了。这则新闻引起了许多人的兴味,有朋友认为“动物也有灵性”“六道轮回不虚”，@江南警哥却认为这是猪缺维生素E的临床症状。也有村民和畜牧兽医认为,猪的生活习性本来就可能出现这种“稍息”姿势，跪在寺庙门口应该只是巧合。

　　世界其实有两个，一个是本来的世界，另一个，是人眼中的世界。

　　浏览一些峡谷、山林时，导游会向你介绍：哪一处是金猴探海，哪一处是五女拜寿，哪一处是在悬崖望夫，哪一处是九马画山。五台山近些年新修了一座寺庙，仅仅是因为对面的山峦“看起来象一尊卧佛”。

　　以熟悉的东西为坐标，人似乎更容易理解或欣赏这个世界。有时人还忍不住下手，按自己的需求和审美去改造。比如彰州水仙，有的根茎雕刻出漂亮的造型，一部分根茎不得不离开水面。潘石屹曾发微博说，国内的植物都要修剪出形状，国外则讲究自然生长，“这是理念之差异”。其实不论国内外，“园艺”都不是新鲜事，否则就不会有《剪刀手爱德华》这部电影。

　　植物或许没有痛感，那动物呢？马戏团中的老虎作揖，开心的观众认为老虎“很可爱”。但这只是人眼中的世界，真实的世界是：老虎或有其表达开心的方式，但肯定不是“作揖”，对它来讲，揖的好意味着一块肥肉，揖不好意味着一顿鞭子，“作揖”只反复训练后形成的条件反射，背后深藏的是对驯兽师的恐惧。受累的还有那些敬礼的猴子、下跪的大象、骑自行车的狗熊、说人话的鹦鹉、献吻的海豚。

　　纪录片《海豚湾》中有段内容：一只雌海豚在训练员怀里闭气自杀……训练员里克说“海豚的微笑是世界上最大的误会”，很少有人知道，海豚十分敏感，海洋馆里潮水一般的叫好声会让它们非常紧张，以至要靠药物来控制因为紧张而累积的胃病。当它们受不了时便选择死亡——海豚可以自主控制自己的呼吸，当主动不呼吸时，就关闭了生命之门。里克忏悔道：“如果每个人都知道，欢呼声对于海豚敏锐的听觉来说是一场折磨，知道海豚微笑背后的绝望，海洋世界将不再是梦幻乐园的代名词”，“我本应攒足钱，把它们从水族馆里买走，放它们自由，那才是正确的事情。而我却每年买一辆保时捷。”

　　“拟人”伴随人类“万物有灵”“物我不分”的原始思维而产生。有时用来忽悠人，比如以前皇帝登基，喜欢整些“河出洛书”、“鸟衔桂枝”、“白龙出井”、“百兽齐舞”的神话。有时自个儿都当真了，成为一种迷信。比如某一块石头、某一个果实、某一个树根，象人形或“能滴血”，有人就会认为它有特殊的价值甚至神性。一些山峰和山洞形似人体器官，有人就认为可以赐予自己特殊的力量。

　　除了按人类的情趣理解景物、改造动植物，人类自古还喜欢按人类社会的模式去理解动物的行为。比如“羊羔跪乳”被拿来做“孝”的教材，但真实情况是，羊羔如果不跪着，是吃不着奶的，假如羊有一天进化到马的体型，恐怕再有孝心也不会跪着吃奶。或许羊也有表达感谢、开心的方式，但应该不是跪，猪和其他哺乳动物也是这样。

　　正月里热播的电影《狼图腾》及其原著，让一些人惊呼“认识到了真实的狼和狼道”，而果壳网及一些蒙古族学者的文章则认为，电影和原著只是按人类习性和作者个人理念想象之后的“狼”。比如：“狗吃人屎，是人的奴才；狼吃人尸，是送蒙古人的灵魂上腾格里的神灵”——但真实的狼食性远非高贵：小鸟、蜥蜴、腐肉、尸体、粪便，甚至落单的同伴，都在食谱之上。“狼是动物中唯一不可驯服的、十分神秘的动物”——为拍摄电影《狼图腾》，制片方耗费不小费用训练狼。“狼群中一头被大狼们簇拥着的白狼王……射散出一股凶傲的虎狼之威。整个狼群不下三四十头”，“狼有组织性、纪律性，听从统一的指挥”——真实情况是：一个普通的狼群包括一对狼夫妻和它们的孩子，大多不超过个位数，30多只的情况极为罕见，且狼的社会结构相当简单，王及“臣民”显然是基于人的社会结构的想像。“狼是蒙古人的图腾”——事实上，与狮子等不同，狼即便吃饱了也喜欢疯咬羊群导致羊大批死亡，草原牧民对狼恨之入骨，没有任何牧民把狼当成神来膜拜。“成吉思汗能成功西征，就是学会了狼的战术……”“蒙古人开创了野蛮战胜文明、落后战胜进步的奇迹”——事实上，大蒙古合众国的建立是基于一套由成吉思汗主张的“呼勒里台（议会）”和“怯薛克（监督弹劾体制）”、“兀鲁思札萨克（大宪法）”的机制上构成的国家，其战斗力源于制度和组织资源的能力，其战术也不是以狼为师，其成功绝不是野蛮和凶残那么简单。“如果没有秦国君民狼性格的因素，中国历史决不会出现以后汉唐的辉煌上升时期”——事实上，汉唐的盛世繁荣，恰恰是统治者反思秦朝、力行仁政、轻赋少事、约法省刑、善制侵陵、与民休息的结果。而暴秦之所以二世而亡，原因正在于贾谊《过秦论》中总结的“仁义不施”，换句话说是“狼性”太多，人性太少。

　　通过大量的“拟人”想像把一个物种神化，再将一些错误的认知当作“启示”来效仿，其危害比马戏团的动物灾难、对滴血石的跪拜、吃啥补啥的迷信，要严重的多。

　　“本来无一物，何处惹尘埃”，世界不会因人的凭空想像而改变其轨迹。认识世界也罢，借鉴历史也罢，应当少一些一厢情愿的“想像”和“拟人”，多一些严谨科学的逻辑和深入细致的调查，才会离真相和真理更接近一些。（作者 白客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