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读史】周恩来的批评艺术

　　有一位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老部长说过：“我这辈子只怕两个人：怕毛主席的威严，怕周总理的认真。”他所说的“怕周总理的认真”，就是周恩来严肃或严厉的批评。的确，温文尔雅、和蔼可亲的周恩来，也有严肃或严厉的一面。这种严肃或严厉，缘于周恩来对党、国家和人民利益的高度负责和自觉维护。即便如此，周恩来在开展批评时也很讲究方式和方法。

　　1 “处罚式批评”：深夜突然开会、拖延观看球赛

　　1954年10月19日，周恩来在中南海怀仁堂宴请来华访问的印度总理尼赫鲁。宴会的气氛热烈而友好，在两国总理举起酒杯相碰的时候，大厅里的灯突然熄灭了。但只片刻功夫，灯又亮起来，周恩来与尼赫鲁碰响了杯，宴会继续进行。

　　宴会结束后，周恩来回到西花厅，像以往一样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。凌晨3点钟，他忽然放下批阅文件的笔，要身边工作人员下达通知，让中央办公厅、外交部、北京市电力局等部门负责人立即前来开会。

　　这些部门负责人接到通知后，急忙起床，赶到总理办公地点。周恩来见与会人员到齐了，便开门见山地责问：“中南海怀仁堂的电力都没有保证，这个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上？”与会者这才明白为什么被深夜召来。

　　周恩来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追查原因，一个人一个人地追究责任，根据责任大小作出了不同的批评，并一起研究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的措施。

　　会议一直开到天亮。周恩来最后说：“你们没少打哈欠。知道吗？我有意在这个时候把你们找来，是要让你们印象深一些。”

　　60年代的一天，周恩来带着几位将军，到机场欢送来华访问的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回国。

　　西哈努克亲王登上飞机后，从舷窗里向大家挥手告别，飞机开始滑行，准备起飞。此时，几位将军纷纷向机场出口走去，他们事先约好去体育场观看中国对印尼的足球赛。

　　周恩来见了，让身边工作人员立刻把将军们叫回来，列队站好。望着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一圈，渐渐远去，周恩来转过身来，严肃地问：“你们懂不懂外交礼仪？”几位将军见周恩来生气了，都沉默不语。周恩来接着说：“好，我给你们再讲讲：给外宾送行时，不光要把外宾送上飞机，还要等飞机起飞。因为按照外交礼仪，飞机起飞后，还要在上空盘旋一周，表示对这个地方的留恋和感谢，我们送行的人更不能离开，要等飞机飞远了……”

　　讲了半个小时，周恩来才停下，他看了看手表，缓和语气说：“我知道你们急着去看球赛，但再急也不能忽视外交礼仪。我给你们讲这么长时间，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在小题大做？我不是想当老师，而是故意让你们少看半场球，才能印象深刻。好了，下半场球马上就要开始了，我们一起去吧。”

　　周恩来这两次批评，起因很清楚。有人可能觉得，宴会厅突然停电，只是瞬间的事；外宾飞机起飞后离开，礼节上不差事。在周恩来看来，一个涉及国际影响，一个涉及外交礼仪，均是关乎对外交往、关乎国家形象的大事。出了问题，如果不及时查找原因，加以制止，进行严肃批评，放任自流，就会在国际上产生负面影响，给国家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。

　　2 说理式批评：晓之以理、予之以望

　　1949年3月18日，柳亚子先生应中共中央邀请，由香港抵达北平，准备参加新政治协商会议。他开始被安排住在六国饭店（现名华风宾馆），后移居颐和园益寿堂。

　　柳亚子是著名爱国民主人士和诗人，长期与共产党合作。到颐和园住以后，他觉得受到了慢待，开始发牢骚，后来打门卫、骂哨兵、打管理员。有关同志向周恩来报告了柳亚子的这些情况。周恩来尽管工作特别繁忙，但还是决定请柳亚子夫妇吃饭，批评柳亚子的行为。

　　4月22日中午，周恩来提前来到颐和园，迎接柳亚子夫妇。吃饭的时候，周恩来首先举杯敬酒，然后真诚地说：“我们来到北平已经20多天，由于忙，没有及时来拜访和请教，请柳先生谅解。最近听说柳先生情绪不大好，我感到很不安，今天特来拜访。”柳亚子在认真听着。

　　周恩来简单介绍了与国民党政府谈判破裂，我30万大军渡过长江等情况。随后，他便说起柳亚子与门卫、哨兵、管理员之间发生的事情：“我们的同志刚进城，很多事情还不懂，没有把事情办好，惹柳先生生气了。不过这几件事，柳先生做得也过分了。我们的朱总司令，可谓影响大、职位高，可是他从来没有打过任何一个战士，没有动过战士一指头。打人在我们人民军队中是不允许的，中国人民解放军取得胜利的原因之一，就在于军队内部的民主制度，党的领导和人民群众的支持。领导人对身边的工作人员、门卫、警卫战士应当和气。他们做错了事情，可以指出来，可以批评教育，动手打人就不对了。”柳亚子边听边点头，似乎在反思。

　　接着，周恩来又说：“门卫就是为了门里的人的安全才设的嘛！如果门卫对不认识的人，不查证件、不闻不问，谁都可以随便出入，那设门卫还有什么用？门卫对不认识的生人阻挡询问，这是他们的职责。如果他们不管，就是失职。我也遇到过门卫阻挡，不让进门的事，前几天在北京饭店就遇到过。不单我遇到过，陈毅同志、彭真同志、邓子恢同志都遇到过，其他民主人士朋友也遇到过。希望柳先生对门卫、哨兵的工作能够理解。”柳亚子听了连连点头。周恩来的批评动之以情、晓之以理、予之以望，使柳亚子口服心服。

　　3 快刀式批评：直指问题、一针见血

　　1973年8月24日至28日，党的十大会议在北京召开。一天下午，在京西宾馆开大会，会议结束时，主持人宣布：明天下午3点，在这里继续开会。

　　邓小平参加了这次党的大会，当时坐在主席台上。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，第二天开大会时，他没有出席。会议即将开始前，会务组的同志并没有发现这个情况，就向有关负责同志报告说，与会人员都到齐了。

　　大会开始后，认真、敏锐的周恩来发现主席台上有人缺席，再仔细看，是邓小平。周恩来立即询问有关负责同志，这是怎么回事？该负责同志急忙作了解释。周恩来听了后，严厉地批评说，你们工作不细致，要认真检查，接受教训，今后避免再发生类似问题。当天晚上，周恩来还要会务组的有关领导同志写出书面检讨。

　　按照惯例，党中央和国务院召开大会时，有些事项须让会议代表提前知道。对重要领导同志和年龄大的老同志，除一般口头通知外，会务组还要用电话分头通知，让他们办公室或身边工作人员知道，确保这些同志能够按时出席会议。如果其中有不能出席者，则要及时调整座牌。那天，由于会务组一时疏忽，造成了邓小平缺席，并出现了空位。

　　这次，周恩来运用了快刀式批评。因为在会场这个特定场合，他不便对有关负责同志展开批评，就采取了简捷明了、直指问题、一针见血、措辞严厉的方式。这也体现了周恩来“处理问题敏捷如电火行空”（郭沫若语）的风格。

　　周恩来的批评方式和方法，蕴含着高超的领导智慧，值得领导干部们认真领悟与学习。